第七百五十三章 大糧商

　　秋季的北疆，碩果累累。
　　為了防止馬賊和北遼軍破壞莊稼，楊玄令諸部輪番出擊。
　　“田曉回到長安，興許陛下會掩飾壹番，但我想告訴妳等，從今年開始，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大堂裏，楊玄跪坐在上首，英氣勃勃。
　　“糧食便是重中之重！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此事便是妳等最近的頭等大事，但凡誰懈怠，導致作物受損，嚴懲不貸！”
　　“是！”
　　文武官員低頭。
　　壹瞬間，楊玄覺得自己變成了神靈，正在半空中俯瞰著人間。
　　那種飄飄然，整個人仿佛都膨脹起來的感覺，很美。
　　我不是充氣人……他告誡了自己，隨即令眾人散去。
　　劉擎開始忙碌。
　　咳咳！
　　楊老板喝了壹口茶水，“我出去巡視壹番！”
　　劉擎不滿的道，“多久回來？”
　　楊玄說道：“快壹個時辰，慢……難說。”
　　我沒偷懶，只是我身為主公，自然不能案牘勞形，那是麾下的活，我要學會放權啊！
　　楊玄找到了理由，整個人從些許不安和內疚中解脫了出來。
　　“老二老二！”
　　“在這呢！”
　　楊玄擡頭，見王老二在大堂的屋頂上躺著，不禁氣得鼻孔冒煙，“這是沒地方給妳睡了還是怎地？下來！”
　　王老二順著瓦片往下滑，到了邊緣後，壹個跟鬥翻下來，穩穩落地。
　　“郎君，上面風大，清爽，下次妳上去試試。”
　　老二是個好心人，有好事兒總是忘不了老板。
　　“妳覺著我躺在上面妥當？”
　　北疆的主人躺在大堂的瓦片上曬太陽，捉虱子，傳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
　　“妥當啊！”王老二摸出壹塊肉幹，“樂意就好，旁人管我何事？”
　　這娃！
　　老賊也不知從哪個角落摸了出來，笑嘻嘻的道：“郎君這是要去哪？”
　　“出去走走。”
　　楊玄打小就在村子裏瘋跑，大些後進了東宇山中狩獵，壹直就沒歇過。他喜歡走路，不喜歡長時間坐在某處。
　　按照村裏老壹輩的說法，他這便是勞碌命。
　　皇帝，可不正是勞碌命？
　　楊玄笑了笑。
　　還沒出大門，就碰到了曹穎。
　　“見過郎君。”
　　曹穎看著有些疲憊，“孫營那邊下了決斷，老夫壹直等到田曉的人去，在屏風後聽到孫營拒絕反對郎君……”
　　“好！”
　　楊玄心中壹喜。
　　奉州到手，加上陳州和桃縣，他也算是初步掌控了北疆。
　　隨後便是深耕。
　　“先去歇息，晚間再設宴慶功。”
　　曹穎笑著應了，隨即去楊家。
　　“老曹來了。”
　　護衛見到他很是親切。
　　沐浴更衣，隨後吃了壹張餅，曹穎鄭重的道：“去後院稟告，就說老夫請見小郎君。”
　　壹個仆婦去後院尋到了章四娘，章四娘去傳話。
　　“娘子，曹先生來了，說請見小郎君。”
　　管大娘壹下就笑噴了，“哎喲！小郎君才多大，他這般正兒八經的請見，笑死人了。”
　　可周寧卻認真的道：“給阿梁換衣裳，讓怡娘送出去。”
　　管大娘：“……”
　　大少爺換了壹身新衣裳，怡娘抱著他，突然楞了壹下。
　　周寧知曉，她多半是想到了當年抱著楊玄的時候。
　　到了前院，曹穎在等候。
　　“見過小郎君！”
　　曹穎行禮。
　　“好！”
　　阿梁很大氣，從學會說話以來，說的最多的壹個字便是好。
　　“小郎君竟然知曉回應了嗎？果然是天賦異稟啊！”
　　曹穎狂喜。
　　他仔細看著阿梁，“天生的威儀，果然是郎君的孩子。”
　　他再看看阿梁的手，“手寬厚，這是仁君。”
　　怡娘蹙眉，“沒完了？”
　　曹穎幹笑，“許久未見小郎君，老夫心中掛念。”
　　“鄭五娘！”
　　怡娘把鄭五娘叫進來，讓她抱著阿梁回後院。
　　室內安靜了下來。
　　“郎君掌控了北疆，老夫在奉州大醉了壹場，沖著恭陵方向叩首，哭了半宿。”曹穎指指眼袋。
　　“廖勁還在，不過，待不了多久。”怡娘提及廖勁時，神色冷漠。
　　“他的身子……”
　　“腰部漸漸無力，如今，想出來都出不來了。”
　　“好！”
　　二人是楊玄身邊的元老，為了討逆大業，別說壹個廖勁，就算是黃春輝也能犧牲。
　　“郎君身邊如今也算是人才濟濟了。”
　　“妳在試探什麽？”
　　“呵呵！”曹穎幹笑道：“韓紀足智多謀，如今整個北疆官員都在郎君麾下，老夫，有些失落。”
　　“妳倒是坦誠。”
　　“老夫心中憋得慌，可沒法和人說。唯有妳知曉老夫的性子。哎！在陳州，老夫上有盧強，想來桃縣吧……”
　　“打住！”怡娘把水杯頓在案幾上，“陳州乃是郎君的根基，龍興之地，唯有心腹方能執掌。盧強是心向郎君，可終究不可深信。唯有妳！”
　　“甄斯文也不錯，對郎君忠心耿耿。”
　　“甄斯文是不錯，可資歷還差些意思。”
　　“妳在後宅也過問這些事？”曹穎有些好奇，“過了啊！說僭越也不為過。”
　　怡娘淡淡的道：“許多事無需過問，從壹些蛛絲馬跡中就能看出來。
　　郎君賞賜甄斯文筆墨紙硯，這便是對他的期許，讓他努力磨礪學習……也就是說，郎君最近不會提拔他。還有……”
　　“別說了。”曹穎老臉發燙，“老夫只是發發牢騷。”
　　“老曹，別人能發牢騷，妳我不能！”怡娘告誡道：“壹旦發牢騷發習慣了，就會和郎君生出間隙來。小心自己晚節不保。”
　　“老夫知曉。”曹穎壹番話說出來，心情也好了許多。
　　“歇息吧！晚些郎君為妳設宴。”怡娘起身，“妳自己想想，郎君為誰設過宴席？韓紀？還是盧強，或是劉擎。人，要緊的是知足！”
　　怡娘走出去，突然回身，“此事我不會瞞著郎君。”
　　在她的眼中，這個世間除去自己的郎君之外，其他都是配角。
　　配角，就該有配角的覺悟！
　　曹穎嘿嘿壹笑，“老夫和妳說了這些，本就沒準備瞞著郎君。”
　　怡娘在大門外問了門子，又去州廨問了門子，得知楊玄去市場，也不去尋他，就在節度使府側門那裏等候。
　　她漸漸在隱藏自己，就如同當年在宮中壹般，站在偏僻處，看著那些人為了名利而瘋狂。
　　妳們可以瘋狂，但別瘋狂到了郎君這裏，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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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桃縣並未如臨安那般給出經商的優惠條件，但隨著大戰告捷，商人們依舊湧了進來。
　　城中熱鬧了許多。
　　楊玄到了市場，壹路巡查。
　　商人們見到他就歡喜，紛紛詢問何時能有優惠條件。
　　“桃縣不是臨安。”
　　這裏是北疆的政治中心和軍事中心，再整成壹個商業中心，就顯得太過臃腫了。而且會弱化陳州的地位。
　　作為北疆之主，他需要權衡的事兒越來越多。商業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權力。
　　留下曹穎在陳州，壹是盯著自己的老巢，其次是他需要做個姿態。
　　執掌北疆以來，整個北疆官場都在看著他，等著他大肆安插人手。
　　可等來的卻是壹動不動。
　　意不意外？
　　驚不驚喜？
　　楊玄用這麽壹招，直接把那些等著起哄架秧子的人氣壞了。
　　也安穩了人心。
　　老板不準備大清洗，都安心幹活吧！
　　這就是他發出去的信號。
　　很管用！
　　據聞連廖勁得知消息後，都意外於他的沈穩。
　　“郎君！”
　　捷隆急匆匆的追來。
　　“何事？”
　　捷隆近前，低聲道：“來了個商人，叫做耶律書，是坤州豪商。方才進城時主動尋到了咱們的人，說有筆大買賣，問郎君可願做。”
　　大買賣……楊玄問道：“人呢？”
　　“娘子正在和他說話，準備從側門去節度使府。”
　　若真是大買賣，被人看到此人從節度使府大門進去，事兒便壞了。
　　“妥當！”
　　楊玄的視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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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娘在側門那裏，邊上就有人做買賣。
　　“這果子咋賣的？”怡娘見果子新鮮，準備買些回去。
　　小販說道：“壹錢三斤。”
　　“價錢倒也合適，可能嘗壹個？”
　　“只管嘗，不甜不要錢。”
　　怡娘嘗了壹個，覺得味道不錯，“這壹籃子我都買了。”
　　小販大喜，把竹籃也折價賣給她，臨了不肯走。
　　怡娘拎著竹籃，“還有事？”
　　小販嘿嘿壹笑，“您家在哪？”
　　“妳問這個作甚？”怡娘看了他壹眼。
　　“下次有好果子，我便送到府上去！”
　　商人，果然是順著桿子爬的東西，難怪當年陛下在時，對商人頗為不滿……怡娘搖頭，“不必了。”
　　赫連燕和幾個手下來了。
　　身後跟著壹個中年男子。
　　“吃個果子。”
　　怡娘遞個果子給赫連燕，又拿了個給耶律書……能被赫連燕帶到這裏來的人，事兒都不小，既然如此，先給個果子。
　　耶律書看了她壹眼，搖頭。
　　想他豪奢多年，這等果子哪裏看在眼裏……若是要吃，也得削皮，再弄些飴糖化水沾著吃。
　　這麽吃，粗俗！
　　可他不知曉的是，他的吃法在楊玄怡娘等人的眼中，便是標準的暴發戶。
　　“郎君來了。”
　　如安也得了個果子，壹邊啃壹邊說甜。
　　怡娘知曉現在不好說曹穎的事兒，就提著竹籃準備回去。
　　壹用力，肩頭就酸痛難忍，她不禁蹙眉。
　　耶律書看到楊玄，無需詢問，就笑瞇瞇的迎上去。
　　“您這是幹嘛？”
　　楊玄疾步上來，壹把接過竹籃，埋怨道：“出門也該帶兩個人。”
　　怡娘笑道：“最近針線做多了，肩頭酸疼，過壹陣就好了。”
　　“您這是肩周炎，不弄好很麻煩。”楊玄說道：“針線先停了，回頭我尋個法子，先治好了肩周炎再說。”
　　“哪能停！”怡娘在給阿梁做衣裳，沒事兒就做。
　　“磨刀不誤砍柴工。”楊玄回身，“烏達，把果子提回去。”
　　楊玄竟然如此關心這個女人，老夫先前卻錯了……耶律書上前，“哎！這果子嗅著就香，小人可能吃壹個？”
　　怡娘看著他，搖頭，“沒了。”
　　楊玄笑了笑，不管。
　　耶律書訕訕的，隨後跟著進去。
　　大堂自然不會去，而是在壹間普通的值房裏。
　　裏面沒有壹張紙，除去案幾和席子之外，再無他物。
　　楊玄坐下，赫連燕站在他的身後，俯身，附耳低聲道：“是坤州的豪商，確定。”
　　耶律書坐在下首。
　　微笑道：“小人早就聽聞副使的威名，壹直想請見，卻無緣，今日壹見，果然是雄姿英發，令人贊嘆。”
　　我不姓周……楊玄看著他，“坤州是個好地方。”
　　桃縣當面是內州，左前方是坤州。
　　耶律書客套壹句，本以為楊玄會主動詢問自己的來意，可楊玄卻端起茶杯，不冷不熱的。
　　壹副有事趕緊說，沒事趕緊走的模樣。
　　他這才醒悟，這位不是被自己收買的北遼官員，而是剛執掌北疆的北疆之主。
　　老夫的姿態，有問題。
　　耶律書賠笑道：“今年不少商人在問老夫，想買糧食。哪怕是布商也是如此。老夫好奇，就問了他們，說是北疆楊副使在收購糧食？”
　　楊玄看了他壹眼，微微頷首。
　　實際上北疆壹直在收購糧食，以周寧和北疆豪強之間的糧食大戰為起始，就沒停過。
　　大唐內部的糧食，買！
　　大遼商人走私的糧食，買！
　　北疆就像是個漩渦，在瘋狂收購吃的。
　　楊玄說過，只管買！
　　沒錢了，他把自己當了也會付賬。
　　這個當然是笑話，但楊玄已經許久沒領俸祿了。
　　盡數拿去買糧。
　　他當然不是錢多燒的。
　　在籌謀和長安撕破臉時，楊玄就預判到長安會在以後用糧食來掐北疆的咽喉。
　　沒吃的，別說什麽楊副使，就算是黃春輝回來了也不好使。
　　所以，他用周寧和豪強們之間的矛盾為借口，大批收購糧食，並大手筆藏糧於民。
　　他動作很早，現在已經囤積了壹大批糧食。
　　糧食數目不少，但北疆軍民更多。
　　耶律書心中壹定，“小人那裏，有不少糧食。不知副使可有錢買？”
　　看來，此人已經察覺到了北疆的壹些情況。
　　楊玄說道：“我接掌北疆的第壹天，就對北疆文武說過，信字為先！就算是把節度使府當了，該給的錢，壹文也不會少！”
　　“好，痛快！”
　　耶律書暗喜。
　　“有多少？”楊玄問道。
　　“很多，多的能令副使歡喜。”耶律書狡黠的道：“不過，小人需要先看到錢。”
　　“好說。”楊玄點頭，“燕啊！”
　　“在！”
　　“帶他去看看。”
　　“是！”
　　楊玄看著耶律書，目光復雜。
　　姜鶴兒問道：“郎君在看什麽呢？”
　　“壹條北遼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