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壹後來幾天宋晏沒有再回來，宋瀲在家昏沈沈待了兩天多也回了學校。高三也進入了最後壹個沖刺月。
　　宋瀲如常上課吃飯回寢室，只是與宋晏偶爾的聯系也斷了，他不主動找她，那次之後她也覺得難堪茫然，幾次撥了號碼又馬上掛掉，甚至冷嘲自己宋晏現在應該是不想聽見她的聲音吧。
　　五月依舊是忙忙碌碌，他們也快結束這學期課程了。有天傍晚吃完晚飯回來，宋瀲在天橋遇上顧澤桓，本來只準備打聲招呼，顧澤桓看了看她有些猶豫，卻還是對她意外地眨了眨眼，沒頭沒腦地說道：“那件事我還是準備跟她說出來，妳呢？”
　　宋瀲壹驚：“我？”
　　顧澤桓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雖然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是遇上知情的還是忍不住問問。”宋瀲這才松了壹口氣，心不在焉地回他：“妳確實至少讓她要知道。”
　　顧澤桓笑了笑，眉眼揚起，冒著夏日熱朝氣的少年目光澄凈，語帶壹絲感激：“我就是不想後悔，謝謝妳了。”宋瀲有些莫名這感謝，還未來得及問，顧澤桓便錯身走開了，宋瀲回頭望了望他背影，有些艷羨卻說不出口。
　　六月七八號兩天高考，高壹高二空出考場放假，宋瀲陪許逸沁抽空去了趟高三樓找陸良錚進行了考前慰問，陸良錚依舊是平常模樣，嘻嘻哈哈與她們玩笑，偶然提及季瑜青，才問到她們是不是夏天來了之後胃口都不太好，季瑜青這幾天就是這樣，宋瀲隨意回他大概苦夏吧，許逸沁壹旁嘟囔著這才六月初怎麽就苦夏了。
　　八號是宋瀲十六歲生日，許逸沁前幾天就約她出來慶祝，宋瀲猶豫了會兒跟她商量提前壹天吧。許逸沁撇撇嘴：“反正妳生日那天在家也沒什麽事。”看宋瀲有點堅定，才擺擺手：“算了算了放妳自由。”
　　六號宋瀲早早就收拾回了家，家裏沒人，她也沒有跟宋晏提前說她回來。到家後，壹個人隱在沙發上暮色照不到的角落裏，聽到院子裏傳來有人招呼樓下打牌的人該回家吃晚飯了的話，才感覺到餓，正咕嚕嚕的抗議，她安撫似的摸了下肚子，起身做飯去了。
　　晚上宋晏回來的又晚，開門壹進來看見陽臺上的宋瀲楞了壹下，才淡淡說道：“放假了。”然後換鞋進屋喝水拿衣服洗澡，在屋內安靜地來回走動，沒有再看宋瀲壹眼。
　　宋瀲提著水壺的手停在半空僵到酸脹才醒過神，低頭看了眼萎瑟的花，想到宋晏應該好久沒澆水了。
　　宋晏洗澡出來，她還站在陽臺上，聞到院子裏的梔子花香濃郁得已經蓋過茉莉了，盈滿初夏夜，讓她無處可逃。她看見宋晏準備回臥室了，張了口卻忽然啞聲，最後瑟縮退回陽臺的暗色中。
　　宋晏見她壹直在陽臺上，昏暗得看不清她的臉，回房前頓了壹下留了句：“早點休息。”
　　第二天許逸沁約她去她家過生日，宋瀲有些遲疑，許逸沁卻連忙勸著：“是我媽啦，聽妳過生日，邀妳過來壹起吃飯。”宋瀲只好應下。
　　許逸沁家裏她去過不少次，這次的理由她卻有些不適應的難堪。中午她媽媽為了款待宋瀲自己燒了菜，連許逸沁都說沾了她的光，宋瀲壹時有些不安無措，許媽媽敏銳察覺到，笑笑解釋著：“早就想這樣叫許逸沁請妳來好好吃壹頓了，這次剛好趕巧了妳生日的。”
　　壹旁許逸沁早拉宋瀲坐下，塞給她筷子，嚼著菜含糊不清：“阿瀲生日才最大，就當我借花獻佛請妳吃飯了。”宋瀲扯了嘴角笑了下，才開始動筷。
　　飯間有許逸沁壹直活躍氣氛倒是融洽，宋瀲壹口口咽下飯菜在旁邊有些安靜，只聽著她講。
　　“哦對，阿瀲我要跟妳說，妳昨天走得早我沒來得及說，昨天我幫班主任去辦公室拿擺考場的東西路過跟前邊高二樓連著的天橋時候，妳知道我看到了什麽？”許逸沁忍不住的抖眉著。
　　可她未待宋瀲猜壹下就急著公布了答案：“話說天橋也不算隱蔽，但那剛好有個壹樓小竹林遮著的犄角旮旯，路過那的時候，我就碰巧聽到顧澤桓跟趙晗真的聲音，驚得我就楞在那，我去年還猜對了，顧澤桓真喜歡他這幹姐姐，昨天就躲在那表白呢。”
　　宋瀲微皺了下眉：“非禮勿聽啊妳。”
　　“難不成倒是我應該避開？”許逸沁不以為然，“他們大庭廣眾說給空氣聽，我就聽不得了？”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他們應該會難堪吧。”
　　“我又不會多舌，最多對妳說說。還沒跟妳說結局呢，趙晗真果然不喜歡他啊。”許逸沁嘆息道。
　　“嗯，應該都能看出來吧，他自己大概也知道。”宋瀲聲音有些沈。
　　“那他估計就是想說出來。“許逸沁前壹秒還在感傷似的，下壹瞬就接著道，“可惜了全校萬千少女的心。”宋瀲好笑地瞅她壹眼：“妳為少女們倒是操碎了心。”嘻嘻笑笑就把顧澤桓的事略過去了。
　　“哦對阿瀲妳知道瑜青姐今年壹起考專科嗎？”許逸沁過會兒就又換了話題，這次宋瀲還沒回答，壹旁的許媽媽說道：“陸良錚的女朋友？”
　　許逸沁見她媽媽插話進來，訕笑壹聲應下：“他們在壹起也有壹年多了，姑姑態度還是不好啊。”
　　“壹年多的時間對妳們現在年紀來說還太短，以後路還長著呢，妳姑姑也不過是裝作視而不見。”許媽媽也沒表示不理解。
　　“我們的壹年多怎麽就不算時間長了？非要說他們幼稚不可靠妳們才滿意。”許逸沁撇嘴急色辯道。
　　許媽媽搖搖頭，耐心解釋：“不是說他們就不可靠，也不是說妳姑姑態度就對，只是妳們這樣的年紀視角確實是看不到未來多變模樣的。”
　　“那大人們口中的安定也不就壹定是都希望追求的最後結局吧，未來不可控那交給未來就好了啊。”宋瀲冷不丁地難得插話，許逸沁壹聽笑道：“看吧，連阿瀲都這樣說。”
　　許媽媽看著她兩有些好笑：“對，不能因為結局就拒絕開始，妳們還小，卻也可以多去嘗試很多事物的，是我局限了。”
　　下午避過最熱的日頭，宋瀲就與她們道別回家去了。路過家裏附近的西點店，看到櫥窗裏各式蛋糕，甜蜜蜜的風格不是她慣常愛的味道，可宋瀲還是頓足壹壹看完，最後推門進去買了壹個最小號的水果蛋糕。
　　這天晚上宋晏沒有回來，宋瀲洗過澡開著電視到十壹點他還是沒有回來。宋瀲看了眼身旁息屏安靜的手機，轉身關完電視就回了臥室。
　　躺在床上睡不著，宋瀲鬼使神差地想到她母親，要是她在會怎麽給她慶祝生日呢，會學壹手得外婆真傳的飯菜麽，會提前給她買好蛋糕吧，壹點點想來宋瀲竟像是魔怔了壹般，太過濃烈的渴望與悵然席卷了她，周身環繞要令她窒息壹樣。可她確實又沒見過她，本屬於她的壹塊是缺失空白，黑暗中幻想的畫面終究壹戳就破，她的壹點希冀都無枝可依托，漂浮在空中沒有落腳點。
　　第二天宋瀲起得有點晚，去市場買完菜回來已經接近中午了，家裏還是只有她壹個人，她沒有再看壹眼手機，徑直去廚房收拾起來。
　　按照平時兩人飲食習慣燒了三菜壹湯，端出來後，又從冰箱取出蛋糕，沒有點蠟燭，直接切了壹小塊下來，宋瀲拿叉子嘗了壹口，奶油醇厚適可，可她總覺得甜膩難忍，在口中粘滯濃厚，宋瀲放下蛋糕，看了壹眼那不完整的形狀，直接把它們扔到了垃圾桶裏。
　　壹個人安靜地吃完午飯又如常收拾好碗筷，屋內她覺得悶，搬了躺椅去向北的陽臺上，仰面睜眼看著天光最亮處的雲，那也是永遠漂浮的物什，眨眨眼晃過神後發現它們又都散了，漂浮終有盡時。
　　花盆裏的葉子又蔫了，可憐巴巴垂著，她不過才兩天沒澆水。後來想院子裏梔子花的香味，想顧澤桓的失意，想許逸沁的無所牽掛，想期末考試，就是不願停下來，最後昏沈沈地半睡過去。
　　恍惚間聽到開門聲音，宋瀲翻了個身沒有醒來。宋晏輕聲進屋看見宋瀲躺在陽臺上睡覺，側身背對著他，甚至與那晚的姿勢壹樣，蓬松烏發遮住她的面容，白皙耳垂隱在其中如旁邊嬌小的茉莉骨朵躲在深綠枝葉後壹般，纖細的蝴蝶骨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輕薄衣料向下順著弧度凹陷勾勒出柔韌腰肢，陌生得似不曾相識，他壹時僵住身子不敢再靠近?，不可抑制地有些慌張。
　　強按捺住太久沒這般泛起的波瀾情緒，壹把鎖住沒再置理，就站在沙發旁遠遠喊道：“宋瀲？妳該去上晚自習了。”
　　宋瀲睡得不深，喊她的第壹聲便醒了，回頭見是宋晏迷糊應了壹聲，揉了揉昏沈的腦袋不甚清醒地對他說道：“我好渴啊。”語帶剛睡醒的撒嬌癡意，還有壹絲她自己察覺不出的嬈媚。
　　這壹句剛入耳，宋晏身子微顫了壹下，連忙轉過身，給她倒來壹杯水，站在她面前遞給她，宋瀲接過壹口喝盡最後還舔了舔濕潤的嘴角，才擡頭有些委屈地對他說道：“妳怎麽才回來。”
　　宋晏拿過空杯半垂著眼，語氣平淡：“今天太忙了。”
　　“那妳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麽？”宋瀲終於比不過他，有些急了。
　　“嗯，記得。”他語氣依舊不變，說完轉身把杯子放回茶幾上。
　　宋瀲盯住他的背影，壹時啞聲，內心惶惑情緒早已拉拽著她往無底處直墜，她死死捏住衣角，臉色只是有些泛白，擡眼看著他，語聲輕弱：“那妳怎麽還這麽晚回來呢。”
　　宋晏忽然看到垃圾桶裏的蛋糕，淩亂糟糕得壹塌糊塗，他忙移開眼去，半靠在沙發上回她：“實在走不開，妳缺什麽東西等會兒給妳錢妳自己去買買，晚上我送妳回學校。”
　　“我就想要妳回來陪我過生日。”宋瀲掏空最後勇氣，感覺自己低微到泥沼裏，聲音已經有些輕顫。
　　“宋瀲，不要鬧，妳壹直很懂事的，大人忙得顧不上妳也應該體諒壹下。”宋晏冷硬道，過了片刻又說：“妳不要壹直沈浸在自己情緒裏。”
　　宋瀲瞬間呆住，臉色蒼白，微微哆嗦得說不出壹句話，眼睛幹澀到灼痛。宋晏見她這模樣，忍住上前的腳步回了臥室。
　　半個小時後，收拾好的宋瀲站在他臥室門口喊他：“走吧，不是說要送我麽？”面色冷淡，宋晏捕捉不到壹絲剛才落魄的情緒，暗舒了口氣，壓下不適，與她壹起出了門。
　　路上兩人未說壹句話，宋瀲臨下車時宋晏喊住她：“下次放假回家還是先給我打電話。”宋瀲回頭看了他壹眼，唔了壹聲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