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過了小年，宋瀲他們高三才放了假，年後火急火燎地初六晚就要開學，在家堪堪壹周余。宋晏今年為了陪她比往年提前壹兩天歇下來，老張被甩手得哀聲載道。
　　如舊就他們兩人，以前如此，今年卻是不壹樣了些，同是壹齊灑掃歸置壹齊簡單置辦年貨，卻是真心實意的兩個人。
　　今年市裏剛換屆，三把火燒到市民同慶上，本來安排在元旦跨年的煙火會，卻因為幾場雨淋得不合時，於是又推到農歷新年。還是定在市區挖了沒多少年的內湖上，位置是好，但除夕真願意出門的人數就不得而知了。
　　往年除夕夜也就宋晏兩人在家，那時屋外天氣冷清屋內氣氛也顯得冷清，今年宋瀲早是聽說了這煙火會，元旦高三沒放假，想去沒去成，不過因此才有了寒假壹周的余，煙火會也趕巧推遲了。
　　剛吃過晚飯，宋瀲就催了幾道，宋晏廚房裏的碗盤才洗了壹半就被她拽出門。在院子門口碰上同樓的鄰裏，這個時間壹看到他兩就猜到是看煙花去，那老太太忙感嘆盡在除夕瞎折騰到時怕是沒幾個人，搖搖頭拎著才買的醬油自顧回家去了。
　　到底是低估了大家湊熱鬧的熱情，兩人到時沒有雖裏外三層，臨湖圍欄也快占了了滿。隨著這人工內湖挖好壹起種下的垂柳養了幾十年，懸著冬日裏依舊茂密的光禿枝條，樹身才不久纏了彩燈，遠遠瞧去火樹星橋壓過對岸壹片黢黑。
　　宋瀲尋了安靜角落，位置有些偏沒有正對上對岸，不然也不會沒人來。兩人剛站定，便感覺水邊寒意從腳起，宋瀲不住跺了跺，雙肩微縮模樣宋晏瞧著可憐好笑，拿出她躲在口袋裏的冰涼雙手又細致裹好放進自己口袋裏，嘴上不饒她：“出門前叫妳穿件羽絨服也不聽。”
　　手上蹭著他掌心的熱度，宋瀲撇撇嘴低聲道：“有妳不就夠了。”宋晏無奈壹堵，故意半偏過頭看著對岸。沒多會兒，遠處人群傳來壹陣騷動，對岸隱約也有人走動似已經在做著最後準備。宋瀲被吸引過去，不眨壹眼的看著。
　　忽然身旁傳來宋晏的聲音，因為同她壹樣對著湖面，四周又略嘈雜，壹句話飄忽著就要墜到湖裏，他問道：“妳想好去哪個大學了麽？”
　　宋瀲專註壹下被打斷，壹時似沒太細思般回他道：“什麽大學？”
　　“今年妳要去的大學。”宋晏轉過頭盯著她，清楚說道。
　　宋瀲手指下意識微蜷，卻被宋晏敏銳感覺到猛地捉在手心裏，宋瀲再避讓不及，只好說道：“我想去省城那所。”依宋瀲的成績自然是省城的P大，不算絕好，前十的名聲還是擔得起的。
　　宋晏微不可及地嘆息，他拿空著的右手輕輕揉了揉宋瀲凍得冰紅的耳垂，昏暗不明的壹張臉卻流連著宋瀲貪戀的柔意，他沈聲說道：“妳知道的，我希望妳能去多好的地方就去多好的地方。”
　　對岸今晚第壹朵煙花乍響，急速向頭頂那片黑幕升去，壹時開了閘般喧鬧起來，宋瀲那句話淹沒在這人間歡樂裏，只余那朵煙花在最高處短暫綻放的如晝光亮照得她的臉白得刺眼，宋晏只隱約看見她說話的口型。
　　宋晏心裏壹緊，眼前宋瀲微垂著頭，安靜得有些委屈，他忽地不舍了，至少此景下有些懊悔，宋晏連忙摟過她，親上她那拿手也沒捂熱乎的嬌小耳垂，緩聲在她耳畔道：“先不說了，先看煙花吧。”
　　宋瀲朝他懷裏縮了縮，對岸又炸過壹朵爛漫絢麗，在最高處瞬間燦烈也瞬間暗隱消失，壹個接壹個短暫盛極後撲向人間，宋瀲忽覺捉不住的無力，她微微掙脫了些，擡眼趁著這壹瞬瞬亮晝，眸眼灼灼地看著宋晏，猛地攀附起他臂膀親上去，卷著涼風與硝煙味，啃噬般輕咬，少見地先伸了舌尖去舔舐他，溫熱微促的呼吸灑在他冰涼的臉上，暖得壹顫。這壹身急迫與不定宋晏小心接了下來，而後四周如何，煙花如何，都卷進這潮湧般的情愛中不見了蹤跡。
　　這便是這壹年最後的歲末了，躲在冰涼煙花下的昏暗裏親吻，可短暫似那最盛壹瞬，亦可長久埋下經年不忘。宋瀲那句淹沒在煙花的話還能說什麽，她捫心早已明了，宋晏亦是明了的啊。
　　初壹剛過天色又陰沈下來，連綿幾天小雨，兩人索性也沒出門，宋瀲大半時間用來趕總是做不完的卷子，關於這壹年的高考，宋晏沒再提及那天的話題，只是認真與她說了，要盡力。
　　偶爾宋晏在客廳看電影，宋瀲拿著卷子跑來沙發上，在他懷裏尋個舒服姿勢，半倚著做自己的事。宋晏直說她沒個坐相，勸她回房好好寫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宋瀲堵了回去：“做題夠累了，還要端著，我腰疼。”宋晏調低了些音量，伸手進她睡衣下擺，隔著壹層細膩皮肉，按壓著她的纖腰，觸手棘突硬實，腰肌軟韌，演算紙上的聲音交織在低聲的電影旁白裏，屋內靜得就剩這些了。
　　老張喊了宋晏初四晚聚餐，地點與往年如舊。天冷得厲害，老張凍得直嚷完事要去泡溫泉。聚餐是每年慣例，宋晏自然應了，後面泡溫泉是便有心帶著宋瀲去了。
　　小雨斷續下到初四下午時開始夾雪，濕寒陰蒙得直催日落入夜，因為準備晚上泡溫泉，索性就在那邊住下，宋瀲幫兩人收拾了壹下，簡單穿了裙子套了件羽絨服就出門了。
　　郊區那家會館近幾年又完善不少，初四正是請客聚餐最多的時候，老張他們訂的大包廂最後定在相對清靜點的三樓。再去時因為過年，四周林邊懸著壹頂頂紅燈籠，霰雪打在沒有溫度的昏紅顏色上，叮零零得脆響。
　　自然又是拖家帶口的喧鬧聚會，宋瀲嫌早進去也無聊，這幾天又悶在在家，到後雖是顆顆雪子撲面，但也趁黑拉著宋晏去林子轉了壹圈，林間蕭瑟，深處也就壹池凍了些薄冰的水塘，殘余些夏日荷葉枯瘦莖桿，隱約已經積了壹小叢雪色。
　　見她實在凍得難受，宋晏把她壹雙涼手包住，半拉著就要去訂的包廂那棟樓。宋瀲回頭看了眼那滿池寒瑟，半是自說自話道：“上次夏天來沒發現這邊還有個小荷塘。”
　　宋晏腳步未停，踏在地面零落雪子上，已隱約有鈍鈍的踩雪聲，他隨意回道：“下次夏天時再來，後邊除了溫泉還建了壹片度假別墅。”
　　上次夏天來宋瀲急著要走，哪還有閑情顧得上這裏還有個小荷塘，要說下次，又不知會是多久以後的事情了。可既然說了下次，便姑且信著此時的下次吧。
　　近小樓附近逐漸光亮起來，大門前小院子裏開始有不少進出的人，兩人往階梯上走卻剛好碰上宋晏相熟人的妻子，壹見他們先是笑道：“宋晏妳怎麽才來，上邊可都快滿了。”又與宋晏身邊的宋瀲打了招呼，宋瀲笑著禮貌地喊了阿姨。
　　宋晏胡謅因為稍微堵了車，又隨意例行問她下樓幹什麽，中年婦人臉上這才微微壹僵，略有遲疑地說道：“今晚還有嶽嵐妳知道吧，就她壹個我下來接壹下，不過她就吃半場等會兒還有事。”
　　說起來，宋嶽兩人的相識半是因為之間有熟人連結，今晚聚餐人多，自然有扯不斷的人際關系，宋晏不算意外，應了壹聲便準備與宋瀲先上樓去。
　　還未錯身，便又聽見中年婦人對著院子裏高聲喊道：“嶽嵐這邊。”宋晏身後壹熟悉的聲音愈來愈近，只聽她帶笑道：“都說了不用妳下來，外邊這麽冷快上去吧。”
　　嶽嵐輕巧踏上階梯，還未與她熟人寒暄便已經註意到她身邊還站著宋晏，嶽嵐腳步微微壹頓，又看到了宋瀲。
　　大門懸燈光亮，幾人面貌絲毫畢現，嶽嵐收回剛才停駐在宋晏兩人身上的眼神，垂了眼穩步踏上最後壹級臺階，她笑容未斂，由著它自然綻開：“怎麽都站在這了，想雪裏說話也不是這個樣子啊。”見宋晏看著她，又對他微壹頷首，隨後半轉過頭對宋瀲說道：“宋瀲妳好啊，好久不見了。”
　　宋瀲淺笑應她：“是很久了。”如舊壹般的寒暄。旁邊局外人忽感氣氛凝滯，拉了嶽嵐直說道：“哎呀都別傻站了，快開席了，走啊，都上去吧。”
　　包廂裏的人見他們壹道進來，也露出吃驚模樣，各自招呼各自拉人入座。老張在他們幾人身上轉了壹圈，喊了宋瀲指指隔壁套間，壹臉無奈道：“小宋快幫我去哄哄那磨人小祖宗去，剛才罵她幾句期末成績就氣得撅走了。”
　　宋瀲笑著應下，對宋晏點了點頭，往隔壁套間去了，雖說是套間，也不過是拿了半面墻隔出的空間，宋晏那邊喧囂傳到套間裏壹點不減，坐在沙發上壹瞥就能把那邊看清楚，而套間這邊是麻將場。
　　她壹年多沒見到老張家的小姑娘了，見風長的年紀已經消去些許圓潤，現出青青微卷荷葉般的初露模樣。見著宋瀲，喜得招手卻仍不忘面前的牌面，招來宋瀲坐在她扶椅上，直要教宋瀲打麻將，壹副老油條的熟稔，應是在她媽媽牌桌上泡出來的。老張妻子在壹旁見宋瀲毫不介意，故意笑罵她不學好還帶得姐姐跟她壹樣。
　　女人多自然話多，不多會兒嶽嵐進來打招呼，幾圈寒暄完後她依然去外邊坐了，人剛走壹邊摸牌壹邊漫不經心的話出了頭：“倒是可惜了，她與宋晏那幾年也是眼見的相好過，面上瞧著各自端莊，那眼神可看不得，看了氣得我能回去打人。”
　　“碰，五餅。”另壹人輕嗤壹聲接上，“妳們兩口子結婚時間長了羨慕人家談戀愛親熱，打自己老公有什麽用？”
　　“怎麽沒用？打壹頓說不定就老實些，找回點她年輕時候母老虎的威名了？這不跟那時談戀愛也不差了，哈哈哈哈。”說話這人與她們自是相熟極了，打趣起來毫不留情。
　　起話那人被笑慣了，說道：“妳們個個嘴是要利過我了，說人家嶽嵐扯我做什麽。哎哎哎停停，我杠壹個。我呀，就是可惜幾句，宋晏壹個人這多年，誰不好奇多說幾個字，那誰還偷偷問過嶽嵐什麽時候擺酒呢。”
　　有人和了，各家笑罵的怨悔的伴著推牌洗牌的嘩嘩聲，壹個女聲險些要被蓋住：“要我說，各有各人緣，誰說好得羨煞個人就能到修個果了。”
　　“妳不會跟妳婆婆念了幾天佛經真念出點佛性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不說不說了，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