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薄如蟬翼的鐵片

　　簡陋版水壓機在李欽載的設計下緩緩成型。
　　水庫的水源源不斷傾瀉入大鐵缸內，很快就將大鐵缸註滿。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李欽載，等待他接下來的命令。
　　李欽載像個揮斥方遒的大將軍，負手站在水壓機旁，朝部曲揮了揮手，註水口立即切斷了水源。
　　見眾人不明所以，李欽載笑了，朝鐵匠們道：“妳們打得出壹丈方圓薄如蟬翼的鐵片嗎？”
　　鐵匠們臉色壹滯，壹齊搖頭。
　　鐵片自然是造得出的，很多權貴人家女眷用的簪花，還有裝飾擺設用的各種精巧的小物件，需要用到鐵片或金片，鐵匠們都能勝任。
　　不過，拋開大小說鐵片是耍流氓。
　　手指大小，甚至巴掌大小的鐵片他們都能打造，但壹丈方圓的鐵片，還要薄如蟬翼，這樣的手藝世上沒人能造。
　　這個年代的現狀就是如此，提煉冶金等方面，單靠個人的手藝其實很有限，手藝再強大，壹丈方圓的鐵片是真的很難，更別說還要整個鐵片保持薄如蟬翼的狀態，基本不可能實現的。
　　李欽載也知手工冶鐵的現狀，笑道：“今日讓妳們開開眼。”
　　於是李欽載吩咐鐵匠將壹塊碩大的鐵塊燒紅，並敲打至圓餅狀，然後再放進爐子裏煆燒。
　　鉗子夾著通紅的圓餅狀鐵塊從爐子裏取出來，李欽載讓人將它放到水壓機的鐵砧和鐵錠中間，然後下令部曲同時敲開卡在活塞和鐵缸之間的卡扣。
　　轟的壹聲巨響，上部蓄滿水的鐵錠隨著巨大的壓力砰然落下，狠狠砸在通紅的圓餅鐵塊上。
　　巨響過後，火花四濺，原本小拇指厚的圓餅，被鐵錠猛烈的壹記撞擊後，瞬間變得只有半根小拇指粗細了。
　　“繼續，再來三下。”李欽載下令道。
　　部曲們飛快扯動滑輪組，巨大的鐵錠緩緩上升，與此同時，圓餅鐵塊也被塞入爐子裏繼續煆燒。
　　當鐵錠升到頂部後，被煆燒得通紅的圓餅再次取出，放到鐵錠和鐵砧之間。
　　巨大的鐵錠再次落下，壹聲巨響後，半根拇指粗細的鐵塊瞬間變成了壹張略厚的鐵片，厚度大約只有壹厘米左右。
　　“繼續。”李欽載吩咐道。
　　同樣的工序，又來了兩次，鐵匠用鉗子將鐵片取出，給表面淋水降溫後，眾人紛紛圍上前，用兩根手指比量著鐵片的厚度。
　　赫然發現果然是薄如蟬翼，而且表面光滑平整，毫無凹凸不平之處，簡直如同壹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這是鐵匠的錘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敲打得出來的作品。
　　所有人都驚呆了，如同施了仙法壹般，剛才那塊小拇指厚的圓餅鐵塊，僅僅四次敲擊後，便成了眼前這塊薄如蟬翼的鐵片。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圍觀的學子好莊戶們只覺得很了不起，可鐵匠們都是內行，他們非常清楚要將壹塊鐵敲打成如此薄的鐵片，是多麽的艱難，靠人力幾乎無法完成。
　　“李，李縣伯，這……是真的嗎？”壹名鐵匠呆怔地看著面前的鐵片，神情仍然不敢置信。
　　“是假的，都是妳的幻覺，妳最近太累，快回去睡壹覺。”李欽載柔聲道。
　　鐵匠楞楞地摸了摸尚有余溫的鐵片，渾身壹激靈：“不，是真的！真能打造出薄如蟬翼的鐵片，這簡直……是仙法兒吧？”
　　“它是怎麽出來的，妳親眼看到了。”李欽載沒打算跟鐵匠解釋得太明白，因為他肯定聽不懂。
　　轉身朝人群裏圍觀的學子們招了招手，李欽載道：“妳們都靠近點，以為混入人群裏就能泯然於眾人嗎？我仍然壹眼看到人群中愚蠢的妳們，太鮮明了。”
　　學子們被損得臉色訕訕，壹個個自覺地湊上前，圍著鐵片片觀察。
　　李欽載淡淡地道：“妳們總說算學太復雜，又枯燥，更不明白我為何常說算學只是壹種工具。”
　　“那麽今日我便讓妳們親眼看看，算學究竟為何只是工具，它是為了誰而服務的。”
　　“這個鐵片片，妳們是親眼看著它成型的，那麽它是如何成型的？為何鐵匠手工不能打造出來的東西，我造出來的這個大家夥卻幾下就能造出來？”
　　迎著學子們探究的目光，李欽載緩緩道：“這塊鐵片也是壹門學問，它名叫‘物理’，剛才我用的物理知識是其中的壹個小門類，叫‘牛頓第三定律’……嗯，不對，叫‘景初第三定律’。”
　　李欽載挺起胸膛，毫無愧疚地迎接眾人崇拜的目光。
　　牛頓是誰？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都還只是單細胞呢，不好意思，我投胎比較早，讓我先來。
　　“所謂‘第三定律’，它的本質是物體與物體之間的碰撞定律，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壹定是相等的，不明白啥叫作用力沒關系，睜大妳們愚昧的雙眼……”
　　“比如，妳們太愚蠢，我怒其不爭，於是擡手扇了妳們壹記耳光，臉疼對吧？可是妳們扇過別人就會知道，其實手也很疼，這就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眼前這個鐵片，就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相互撞擊而形成的，力是相互的，受力的物體密度體積不同，會決定撞擊後能否改變物體的形狀……”
　　見學子們仍然驚奇地睜大了眼，李欽載緩緩道：“這門學問，就叫‘物理’，我剛才所說的，是物理的入門知識，當妳們領會了我剛才說的，恭喜妳們，妳們已半只腳踏進了‘物理’這個新世界。”
　　“我造的這個東西，名叫‘水壓機’，它能鍛造大件的鐵器，讓鐵器能達到比較精密的標準，無論民生還是軍事，皆可改變世界，但是妳們要清楚，不是水壓機改變世界，而是物理學問改變了世界。”
　　學子們壹凜，紛紛朝李欽載躬身行禮。
　　“多謝先生授業。”
　　李欽載身後，鐵匠們也紛紛紅著眼眶行禮：“多謝李縣伯教誨，小人雖聽不懂，但大唐有李縣伯這樣的英才國器，是社稷之福，萬民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