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8章 空池垂釣

　　齊寧這突然出腳踢飛達奚沖，在場所有人都是大驚失色，萬想不到錦衣候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刑部侍郎動手。
　　達奚沖落在地上，壹口鮮血噴出，壹時掙紮起不來身，齊寧卻已經壹個箭步沖上去，也不管達奚沖手下人上前來，膝蓋往下壹壓，已經壓在達奚沖胸口，齊寧擡起手，壹拳便打在達奚沖臉上，暴怒如雷道：“我錦衣齊家多年的清譽，何其寶貴，妳竟敢誣陷我齊家包庇王府？難道妳是說我們齊家也謀反叛亂？”
　　達奚沖想要說話，齊寧又是壹拳打過來，正打在臉頰側骨處，齊寧對人體結構十分了解，自然知道該打什麽地方，這壹拳下去，達奚沖口中又是鮮血飛濺而出，帶著兩顆牙齒出來，達奚沖想說也說不出來。
　　刑部眾人雖然沖過來，但都知道了齊寧的身份，誰又敢吃了熊心豹子膽去阻攔暴怒之下的錦衣候。
　　齊寧左壹拳右壹拳，片刻之間，已經打出十來拳，達奚沖滿臉鮮血，整個人已經昏昏沈沈，連聲音也叫不出來。
　　遲鳳典這時候終於上前，勸道：“侯爺息怒，侯爺息怒，達奚大人可能是失口誤言，看在卑將的面子上，就饒他這壹回。”
　　齊寧似乎余怒未消，但還是收了手，他連續出拳，手上已經沾了鮮血，就在達奚沖官袍上擦拭幹凈，這才起身來，似乎心中還不解恨，又狠狠踢了兩腳，這才向遲鳳典道：“遲統領，本侯平日裏是不輕易發怒的，這達奚沖畢竟是朝中官員，就算說錯了什麽，我忍忍也就是了，可是他今天竟敢汙蔑侯府包庇王府，這麽大帽子扣下來，是個人也受不住啊。”
　　“侯爺說的是。”遲鳳典勸解道：“達奚大人以後定不會冒犯了。”
　　齊寧道：“冒不冒犯本侯不在乎，可是要汙蔑錦衣齊家，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本侯也不放過。錦衣齊家是幾代人攢下的清名，齊家對皇上對朝廷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天日可鑒，區區壹個刑部侍郎，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本侯若是不維護齊家的聲譽，那以後還了得。”
　　達奚沖躺在地上，奄奄壹息，他被齊寧這壹番狂風暴雨的痛毆，已經有些神誌不清，這時候莫說辯解，就是連說句話也困難。
　　遲鳳典心想齊寧聲稱達奚沖汙蔑錦衣齊家，倒頗有些耍無賴的意思，但達奚沖口不擇言，竟敢在錦衣候面前放肆，那也是自尋倒黴。
　　刑部眾人面面相覷，瞧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達奚沖，壹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遲鳳典沈聲道：“達奚大人傷成這樣，妳們還在等什麽？還不擡他去看大夫。”
　　刑部衙差這才上前，七手八腳擡起達奚沖，再也不敢在這裏逗留，錦衣候連刑部侍郎都幹壹頓毒打，其他人自然不在話下，誰也不敢招惹，簇擁著達奚沖狼狽而去。
　　齊寧這才整了整衣衫，忽聽得腳步聲響，回頭看去，只見到幾人擡著壹頂轎子過來，後面跟著二十來號人，轎子落地，戶部尚書竇馗已經從轎內下來，瞧見齊寧，立刻小跑過來，謙卑拱手道：“下官拜見侯爺！”
　　齊寧笑道：“竇大人，都在等妳呢。”
　　“下官也是剛剛接到旨意，不敢耽擱，挑選了壹些精明能幹的人過來，還請侯爺恕罪。”竇馗對齊寧的態度與從前相比判若兩人，小心翼翼至極。
　　遲鳳典心知肚明，拱手道：“竇大人，羽林營守在王府外面，若竇大人和侯爺有需要，隨時可以調動。”
　　竇馗點頭道：“王府太大，諸般物事分布分散，清點起來也不大容易。遲統領可以調壹些人手進府，將王府的財帛字畫古董俱都集中起來，然後我們壹壹登記在冊。”又看向齊寧，小心翼翼道：“不知侯爺覺得如何？”
　　齊寧含笑道：“本侯是初次抄家，對這些壹竅不通，竇大人覺得該如何辦好就如何辦，不用問我。”
　　竇馗忙道：“是是是。”向遲鳳典道：“遲統領就借我五十人。”
　　遲鳳典道：“但憑大人調遣。”
　　齊寧也不多言，徑自走進王府，竇馗也帶著戶部壹眾管理緊隨而入，壹只跪伏在地上的王府家眷更是將額頭貼在地面上，動也不敢動，無論男女老少，都宛若待宰的羔羊。
　　齊寧心中清楚，在淮南王倒臺之前，作為王府的家眷，哪怕是王府看門的，也都被人所羨慕，覺得他們高高在上，更不必說王府的貴婦小姐們，可是淮南王這棵大樹壹倒，曾經的地位和驕傲也就隨風而去，曾經高高在上的貴婦小姐們，如今卻只能任由別人來主宰她們的命運。
　　看著密密麻麻跪伏在地上的人們，齊寧反倒是覺得背心有壹絲發涼。
　　他忽然想到，如果有朝壹日自己在朝中的鬥爭中落敗，錦衣侯府是否也是這樣壹個下場？顧清菡是否也會跪伏在地，任人魚肉？
　　心念至此，齊寧目光冷峻起來。
　　他明白，這種鬥爭，從來都是妳死我活，想要生存下去，只有壹個途徑，那就是將所有的敵人徹底鏟除，這樣的遊戲太過殘酷，不分出勝負，就不能結束。
　　這時候遲鳳典也已經點了五十名兵士進府聽從差遣，竇馗吩咐道：“妳們都是羽林營的兄弟，規矩我也不用多說，各自分配好人手，搜查王府各處，記住，不要落下壹間屋，也不要落下壹個地方，但凡是古董字畫金銀器皿，都要集中起來，若是發現特別之處，也要立刻稟報，不得有誤。”
　　眾兵士齊齊拱手道：“得令。”
　　“還有壹句不該說的話，但不得不說。”竇馗道：“抄沒家財，收歸國庫，若是有人膽大包天，敢私藏贓物，按照朝廷的法度，株連三族，想必妳們都清楚。”壹揮手：“都去辦事吧。”
　　眾人立時各自分開，去往王府各處搜尋。
　　竇馗轉向齊寧，恭敬道：“侯爺不如進廳喝杯茶，等贓物搜找完畢，集中起來，下官將抄沒的家財登記在冊，再呈給侯爺。”
　　齊寧道：“竇大人不必管我，盡管辦差就好。”掃了跪伏在地上的眾人壹眼，皺眉問道：“世子在哪裏？”
　　眾人不敢說話，竇馗已經沈聲道：“世子在哪裏，誰知道？”
　　這時候有壹人才擡頭道：“回稟大人，世子……世子好像是在魚池那邊。”
　　齊寧道：“妳帶我去見世子。”
　　那人忙起身彎著腰過來，齊寧示意那人在前領路，竇馗忙道：“侯爺，要不要派幾個人跟隨……！”
　　“不必。”齊寧搖頭道：“我自己就可以。”他對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自知在這王府之內，只怕沒有人能威脅到自己的安全。
　　竇馗對他的安危十分上心，齊寧自然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像竇馗這類從前親近淮南王的官員，都是擔心司馬家的報復，壹個個膽戰心驚，唯恐迎來滅頂之災，如今這群人將安危都寄托在齊寧身上，萬壹齊寧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今日淮南王府的被抄家的場景，便會在那些官員身上重演。
　　那人領著齊寧穿廊過院，到得壹處拱門前，探頭向裏面瞧了瞧，這才轉身向齊寧道：“侯……侯爺，世子就在裏面。”
　　齊寧微微點頭，穿過拱門，園內鳥語花香，花團錦簇，並不規則的青石鋪成小徑蜿蜒向前，直通向不遠處的壹座八角亭，八角亭邊上是壹處頗為寬闊的池塘，壹張椅子放在池塘邊，壹人正坐在椅子上，面朝池塘。
　　齊寧順著小徑緩步走過去，繞到池塘邊上，距離那椅子幾步之遙停下，從背影看過去，正是淮南王世子蕭紹宗無疑。
　　蕭紹宗手裏竟是拿著壹根魚竿，巋然不動，正在池邊垂釣。
　　齊寧背負雙手，也並無說話，片刻之後，蕭紹宗忽然道：“妳覺得我是否能從池中釣魚上來？”
　　齊寧壹怔，猶豫壹下，才道：“只要有耐心，總能釣上。”
　　“不對。”蕭紹宗笑道：“池中本無魚，我便是在這裏等上十年，也釣不上壹尾魚。”
　　齊寧壹楞，不自禁走上前去，到得池邊，卻見到池水清澈，幾可見底，旭日之下，湖面蕩漾著輕微的波紋，粼粼波光讓湖面有了壹絲生動，但在池水之中確實瞧不見壹尾魚。
　　“半年前我就讓人將魚池裏的魚全都取了上來。”蕭紹宗始終盯著釣魚竿，緩緩道：“我在想，池中無魚，是否有魚上鉤？半年來，我每天都會花壹些時間在這裏，莫說釣魚上來，就連魚竿動也不曾動過。”
　　齊寧深知蕭紹宗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番話，必然是話中有話，但到底是什麽意思，壹時還沒能反應過來。
　　蕭紹宗終於扭過頭，看向齊寧，正好迎上齊寧目光。
　　陽光之下，齊寧見到蕭紹宗臉色蒼白如紙，氣色很不好，但他神色平靜，似乎根本不在意王府被炒，臉上甚至帶著淺淺笑意。
　　“無欲無求，便是空空如也。”蕭紹宗道：“空空如也，再好的魚鉤也釣不上去，錦衣候，妳說是不是這個道理？”